晚上十点的写字楼，灯还亮着。楼下便利店的热柜里关东煮被反复加热，外卖小哥在门口等一波又一波取餐。有人一边排队买咖啡一边说“最近忙到飞起”，也有人把电脑合上叹气：“怎么又要加班。”同样是加班，体感却完全不一样：有的人觉得像被推着往前走，累但有劲；有的人觉得像原地踩水，越踩越慌。
加班这件事之所以会被我们当成“经济冷暖”的温度计，是因为它离日常太近：你能从工位旁堆起的需求清单、群里不断弹出的@、会议室被订满的日历里，直接摸到变化。关键不在于加班本身，而在于“加班是为了什么、加班之后换来了什么”。
同样是灯火通明：加班背后的两种“忙”
第一种忙，像是“订单把人推着走”。你会发现工作内容更偏向交付：要上线、要发货、要赶活动、要把客户的反馈快速变成下一版。加班往往集中在关键节点，忙完一个阶段会有明显的“结果落地”：数据、回款、项目里程碑、客户确认。团队里的对话也更接近“怎么把事情做成”，大家累归累，但对明天要做什么、为什么要做，心里是亮的。
第二种忙，更像“把不确定性摊在每个人桌上”。加班变得分散且持续：同一份材料改了五轮，方向在变、口径在变；会议变多，结论变少；今天说要冲，明天说要稳。你会感到时间被切碎，真正推进的事情不多，却总在“随时待命”。这种时候，办公室也许一样热闹，但热闹里夹着一种悬着的气：怕漏消息、怕被问进度、怕“再来一版”。
从生活侧看，这两种忙的差别会落到很多小细节上：第一种忙的人，下班路上会讨论“终于搞定了”；第二种忙的人，更常说“我也不知道忙出了什么”。当你听到有人感慨“为什么加班突然变多了，却没有涨薪”，其实讲的就是这种落差：付出的时间变多了，但能兑换到的确定回报变少了。
传导机制：需求、资源与风险如何落到你的日程表
加班之所以会呈现出两种味道，背后是同一条链路在不同状态下的表现：外部需求的变化 → 组织资源的分配方式 → 个人时间的被占用方式。
当需求更明确、节奏更顺时，组织倾向于把资源集中到“产出端”。人手不够就临时调配，流程能简化就简化，目标更像一条直线。于是加班往往是“为了赶上增长的速度”：事情多、窗口短，大家用时间换进度，换来的是更快的交付和更直接的反馈。你会感觉自己被需要，努力和结果之间的距离更短。
当需求变得更谨慎、更分散时，组织会把更多精力放在“控制端”：需要多层确认、需要更多对齐、需要把风险写进每一页PPT。资源也更容易变成“有限的”：岗位不一定补，人不一定加，但任务不会因此消失，只会被拆得更细、更频繁地落到现有的人身上。加班于是变成“为了不出错、为了随时响应、为了证明在推进”。你付出的时间更多用在沟通、复盘、对齐、解释上，产出端反而被挤压，所以体感是忙，却不踏实。
这种机制会在很多日常场景里显影：招聘页面上的岗位描述更长、要求更细；跨部门的会议更密、纪要更厚；审批节点更多、等待更久。你不需要懂任何宏大的概念，只要看自己的日历：如果加班主要发生在“做事”，它更像增长的信号；如果加班主要发生在“证明自己在做事”，它更像压力的信号。
你为什么会这样感受：从工作节奏到朋友圈的温度差
人的感受往往不是来自某个单点事件，而是来自一段时间里反复出现的模式。加班带来的情绪差，最直接的来源是“可预期性”和“可兑换性”。
可预期性：你能不能大致知道忙到什么时候、忙完会发生什么。增长型的忙，常常有阶段性：冲刺、上线、复盘，像一段跑步；压力型的忙，更像无尽的待机：永远有下一条消息、下一次改动、下一场临时会。前者累，但睡前能放下；后者不一定更累，却更耗，因为你很难真正离线。
可兑换性：你付出的时间能不能换来某种清晰的回报，不一定是立刻的涨薪，也可能是能力的沉淀、项目的名片、团队的认可、客户的信任。增长型加班更容易让人看到“我在变强/我在推进”；压力型加班则容易让人陷入“我在消耗/我在兜底”。当兑换感变弱，人就会更敏感、更容易自我怀疑：是不是我效率不行？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？
这些感受还会通过周围人的状态被放大或被缓冲。比如你会留意到“朋友圈里跳槽的人变少了，说明了什么”：当大家更少公开谈论新机会，更多分享“熬过这一周”，你会更容易把加班理解为压力而不是挑战。你也会更容易理解为什么有时会出现“为什么老板突然变得谨慎，而员工更焦虑”：谨慎会让流程更重、确认更多；焦虑会让响应更快、在线更久。两者叠加，就把加班从“赶进度”推向“守住不确定”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哪里不够好。很多时候，你的疲惫感来自系统的节奏变化：同样的八小时之外，有时是在创造更多确定的成果，有时是在消化更多不确定的波动。把这种差别看清楚，至少能把那句“是不是我不行”换成更贴近事实的描述：我是在一种更难产生兑换感的忙里。
回到日常：用更贴地的方式辨认“信号”和“压力”
如果把加班当作一种体温计，它测到的不是“你够不够拼”，而是“工作被什么驱动”。你可以在日常里用几个很朴素的观察点，帮自己理解当下的体感来自哪里：
一是加班内容更像“推进”还是“反复”。推进意味着每晚多做一点，事情就明显往前；反复意味着每晚都在改同一件事，方向却不稳定。
二是沟通占比在变大还是变小。沟通变多不一定坏，但当沟通取代了产出，你会更容易觉得时间被抽走。
三是加班结束后，你更常得到“确认”还是“继续”。确认带来收束，继续带来悬置。悬置久了，人就会把压力吞进身体里。
理解这些，并不是为了给加班贴标签，更不是为了给自己增加负担。它更像给感受找到来源：你之所以觉得有时加班像增长，是因为努力更容易落地；你之所以觉得有时加班像压力，是因为时间更多被用来应对不确定。把原因放回节奏和机制里，你就不必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，也更能温和地看待那盏深夜还亮着的灯：它照见的，往往是环境如何穿过组织，最后落到每个人的日程表上。
